俄罗斯转向东方的必然性论析

鉴于俄罗斯的地缘政治地位，它难以从地理位置上确定其对外关系的优先方向。尤其是它拥有巨大的自然财富和能完全利用必需资源自给自足的独特能力，这使得俄罗斯在原则上没有必要将对外关系视为其自身发展战略中至关重要的组成部分。

毫无疑问，俄罗斯在过去二十多年里所有外交政策都遵循一个基本目标，即外交政策为国家的经济发展服务。然而，经验、实际结果以及俄罗斯的国家基础使人们对这个基本目标产生了非常大的怀疑。事实上，俄罗斯和它的主要地缘战略对手美国一样，是世界上仅有的两个能够完全依靠国内资源生存的国家之一。

在这种情况下，俄罗斯决定其外交政策的真正优先事项，不是基于外部环境能带来什么样的机遇，而是基于外部环境可能对其独立管理现有内部资源的能力构成的威胁。其结果是，俄罗斯的外交政策首先着眼于击退威胁，其次才是抓住机遇。我们必须承认，俄罗斯近年来的许多外交政策举措恰恰面临着这一不可克服的问题，其中之一就是“转向东方”，这是十年前由国内研究者提出的战略，得到了最高层的支持。

从一开始，这一以追求物质利益为基础的转向就与俄罗斯的外交政策传统产生了冲突，更为重要的是，与设定优先次序的体制产生了冲突。决策者试图让人们相信，有必要加强与亚洲国家的关系，因为这将带来巨大的物质利益，而且你只需尝试一下是否会遇到障碍即可。而在与西方国家打交道时，没有必要尝试：依靠与最大的欧洲伙伴300年来建立的联系，物质利益自己就会到来。结果，截至2019年，俄罗斯远东地区约80%的投资来自国内。

或许正是因为经济上的限制，“转向东方”战略在具体层面上并没有超越与中国建立一种真正牢固的关系，而事实上，俄罗斯现在已经开始与中国一起解决真正关键的国际秩序问题。在其他方面，“转向东方”仍是俄罗斯政府在口头上很重要但实施不力的领域。与此同时，在过去十年中，俄罗斯明显扩大了其在亚洲的存在，提高了其在各种国家间论坛中的参与水平。事实上，它开始更多地考虑东方，思考东方在自己的外交政策体系中的位置。

反之，也很难将俄罗斯与中国的关系仅仅视为过去十年间其与亚洲国家互动加强的产物。俄中关系本质上具有战略性，共同愿景是建立一个更加公平的、而不是仅由少数几个国家主导的国际秩序。此外，俄罗斯和中国对欧亚大陆广大地区的稳定负有共同责任。

双边贸易和经济关系的发展是基于这样一种认识，即在某些时候，俄罗斯和中国确实必须互为补充，正如中方所说，中俄必须“背靠背”，共同抵制美国及其盟友重新控制世界经济和政治的企图。因此，在俄罗斯和中国之间庞大而复杂的关系中，实际上很难找到关于东方的共同政策的痕迹。即使没有“转向东方”这一战略，中俄关系仍会蓬勃发展。

虽然我们承认这是对俄罗斯“转向东方”这一战略的性质、内容和结果的最接近事实的解释，但是我们不能忽视在欧洲持续的军事和政治冲突中这一战略对俄罗斯政治的潜在影响。

此外，自俄乌冲突发生的前几周开始，大多数观察家就认为，与西方事实上的决裂将不可避免地导致俄罗斯与非西方国家之间的联系更紧密，而从经济和发展角度来看，非西方国家中最重要的就是亚洲国家。

在2022年西方国家对俄罗斯发起大规模经济战的背景下，亚洲已成为俄罗斯传统出口产品的最重要买家、技术产品的来源以及优先的贸易和经济伙伴。许多人甚至认为，发展与中国和亚洲其他国家的关系应该“取代”俄罗斯与西方的传统伙伴关系。

换句话说，俄罗斯和美国及其欧洲盟友之间的冲突，事实上是一种混合战争，使俄罗斯“转向东方”不再是一种选择，而是一种必然，并迫使俄罗斯政府认真对待这一问题。对于俄罗斯来说，这是一个新情况，因为在其历史上，俄罗斯从未发生过“解决内部稳定性要依赖于与外部伙伴互动”这一问题。这在多大程度上是正确的，我们还没有弄清楚。但我们可以就“未来几年俄罗斯与亚洲关系将占据何种位置”做出几个假设。

首先，与中国的联系，尤其是与其他亚洲国家的联系，仍然无法解决俄罗斯生存性质的问题，即使考虑到与欧洲以外的伙伴在能源领域的合作，将是俄罗斯未来预算收入可持续性的一个重要因素。面对西方实施的部分封锁，与东方的贸易和经济联系解决了保持俄罗斯在世界经济中的存在问题，尽管美国及其盟国试图将俄罗斯从这个全球联系体系中抹去。此外，日本和韩国等在对俄贸易问题上受到美国的压力会小得多。在中美对抗日益加剧的背景下，削弱亚洲盟友或让它们过于依赖美国的援助并不符合美国的利益。

第二，俄罗斯必须自己解决国家发展的关键任务，而不是依赖外部技术，更不用说依赖资金方面的援助了。即将到来的新时代要求各国在更大程度上拥有事实上的主权，以及有限的自给自足能力。因此，尽管与西方之外的国家保持联系非常重要，但俄罗斯不能简单地把外交政策从一个方向转向另一个方向，同时保持其历史上形成的依赖外部发展来源的战略。

第三，必须考虑到，对于俄罗斯而言，即使是与亚洲最积极的联系也不能取代其与伊斯兰国家、邻国以及与欧洲的关系。即使在欧洲，也不是每一个国家都倾向于在其东部边界修建围墙。俄罗斯的地缘政治地位不会仅仅因为某一方向的军事政治冲突而发生改变。更何况，从历史和文化的角度来看，无论是在规模还是在精神上，俄罗斯与亚洲国家之间很难建立那种它与西方和南方相类似的互动关系。

总而言之，在当前背景下，与亚洲国家的关系正成为一种必然，而非一种选择。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俄罗斯要彻底改变国家外交和对外经济政策。相反，它具有重要的战术意义，在我们尽职尽责的情况下，它可以在未来导致俄罗斯在世界事务中更充分的存在，而世界事务的中心正日益向亚洲转移。

（编译：徐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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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aldaiclu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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