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俄陷阱:欧洲与俄罗斯对中国的依赖



1.多极化时代经济制裁的效果和副作用
美国SDN名单(特别指定国民名单)、SWIFT(环球同业银行金融电信协会)排除了俄罗斯主要银行,禁止向俄罗斯提供资源等相关技术和服务,禁止进口俄罗斯煤炭和原油,禁止为俄油轮运输提供保险等。以G7为中心构建并强化了对俄罗斯多方面的经济制裁网,对俄罗斯经济造成了沉重打击。但是,2022年7月26日IMF(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却将2022年俄罗斯的实际GDP增长预测从4月的负8.5%上调至负6.0%。其依据是俄罗斯金融财政政策所取得的效果和油气出口收入。
2022年上半年俄罗斯的贸易顺差达1385亿美元,一度暴跌的卢布行情也在回升。尽管如此,“巨额资金的流入使克里姆林宫渡过了制裁的痛苦”这一说法并不一定恰当。这是因为,即使俄罗斯通过资源出口获得了大量外汇,但由于制裁它无法进口战争和经济活动所需的设备和服务。而且,由于埃克森美孚(ExxonMobil)、壳牌(Shell)、英国石油(bp)和美国三大石油公司(贝克·休斯、斯伦贝谢、哈里伯顿)的撤出,依赖欧美技术的俄罗斯油气开发有可能长期衰退。
即便如此,俄罗斯要求天然气贸易以卢布结算,并对不使用卢布结算的波兰、保加利亚、芬兰、荷兰、丹麦、拉脱维亚等国停止供应。而且,以定期检查和涡轮机维护为由暂停通过北溪1号(直接连接俄罗斯和德国,占俄罗斯出口欧洲天然气的三分之一)向欧洲供气。之后虽然重启供给,但供给量只有以往的2成。
作为对俄制裁的副作用,欧盟面临严重的能源和粮食价格高涨、贸易逆差、欧元贬值、天然气危机四重困境。6月份欧元区通胀率超过8.5%。去年欧盟对外贸易每月盈利200亿欧元,2022年5月则出现了350亿欧元的赤字。7月,时隔20年欧元兑美元汇率跌至1:1。到10月底,欧盟很难达到90%的燃气储备,因此不得不削减15%的燃气使用。
值得注意的是,虽然市场整合不断深化,但严重的贫富差距和能源不足并没有被克服,欧盟无法达成“共享富裕”的模式。例如,即使在COVID-19危机前的2019年,低收入工作者的比例在欧盟总体上为9%,但很多国家则保持在两位数(罗马尼亚16%、希腊13%、西班牙13%、意大利12%等)。最受制裁影响的是低收入者,这会导致社会不安和政治不稳定,影响欧盟各国和欧盟的政策,也成为动摇欧洲联合的主要动因。
对俄罗斯的经济制裁也开始露出破绽。在2022年7月的G20外长会议上,G7与不支持制裁的新兴国家之间的分歧十分明显。另一方面,6月召开了13个新兴国家参加的金砖国家扩大会议,之后伊朗提出了加盟申请。中国和印度虽然注意到二次制裁的风险,但仍坚持与俄罗斯进行正常贸易的立场,增加了对俄罗斯原油和天然气的进口。另外,土耳其也同意扩大与俄罗斯的贸易。
在这一背景下,多极化已成为现实。根据IMF的统计,1991年G7的GDP超过了世界一半,但目前则降到了三分之一,与中国、印度、东盟各国的GDP规模基本持平。
2.脱俄=摆脱对化石燃料的依赖
欧盟公布了“REPowerEU”行动计划,旨在短时间内实现能源脱俄。据此,欧盟筹划在短期内确保替代俄罗斯能源特别是液化天然气的供应,同时提高能源使用效率,强化对太阳能、风力发电的投资,2027年以后强化氢的生产。
然而,俄罗斯每年要向欧洲供应1550亿m3天然气,寻找如此庞大的替代供应源并不容易,而且成本有可能会超过原来的10倍。2022年3月25日,《美国和欧盟委员会关于欧洲能源安全的联合声明》公布,文件表明,美国将在2022年“努力”向欧洲提供150亿m3液化天然气,比2020年的187亿m3还低。实际上,美国对欧洲的液化天然气出口已大幅增加。但美国液化天然气出口依据的是商业利益而不是政治,如果亚洲价格变高就转向亚洲,欧洲价格上升就转向欧洲。此外,6月欧盟与挪威就增加天然气供应达成了协议,7月欧盟签署了自阿塞拜疆进口天然气的备忘录,计划从目前的每年80亿m3增加到2027年的200亿m3。然而,这需要加强南气走廊的基础设施投资。
根据IEA(国际能源署)的分析,即使供给源多样化顺利进行,欧洲也会出现供给不足,因此必须抑制需求。欧盟即使通过上述措施暂时克服了天然气危机,目前也不得不依赖高价液化天然气的进口。
3.经济安全——绿色化和数字化依赖金属矿产资源
在利用可再生能源领域,太阳能板、充电电池、发电机、电动机、电动车(EV)的生产以及充电站、氢气站等基础设施的建设需要消耗大量的金属矿物资源。在绿色技术和数字技术中,被称为关键原材料(CRMs)的稀土等稀有矿物资源是不可缺少的,但其供需明显失衡。甚至有人预测,镍、钴、锂、铝、铜等的价格将长期以两位数的年均增长率上涨。乌克兰战争则加剧了金属矿物资源不足。
从欧盟指定的关键原材料CRMs供应国来看,实际上44%(2016-2018年)来自中国。2021年,欧盟委员会更新了前一年出台的产业战略,计划与产业界、公共机构、社会合作伙伴和其他利益相关者合作,共同创新各产业领域转向绿色化和数字化的过渡路径,提出了在原料、电池、医药品原液、氢、半导体、与云相关的边缘技术等6个领域中强化产官学合作的方针。这是因为,欧洲委员会调查的5200个品种中的137个进口依存度很高、影响很大。详细情况是,中国为52%、越南为11%、巴西为5%、韩国为4%,美国、英国、日本各占3%。也就是说,欧盟通过加快向绿色化和数字化过渡来实现脱俄的尝试,蕴含着对中国资源和技术更加依赖的风险。
4.俄罗斯向东转——从依赖德国到依赖中国
在2007年的慕尼黑安全会议上,俄罗斯总统普京对北约扩大表达了不满,但第二年的北约峰会公报却加入了乌克兰“成为北约成员国”的条款。此外,2006年和2009年乌克兰与俄罗斯发生了油气管道争端。
俄罗斯将东向具体化,恰好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俄罗斯于2006年开始建设东西伯利亚—太平洋运输管道(ESPO),2010年大庆支线建成,2012年ESPO全线启动,为其约1/4石油出口到亚洲创造了基础条件。通过萨哈林2号出口液化天然气开始于2009年。2014年乌克兰危机和克里米亚事件招致西方经济制裁之后,俄罗斯进一步加深了与中国的经济关系。2014年5月,中俄签订了30年来最大的380亿m3供气合同,承担供气任务的“西伯利亚力量”管道于2019年启动。
目前,中国在俄罗斯外贸中的占比不到2成,但值得注意的是,过去20多年来,无论是作为矿产资源的出口地,还是工业机械设备和半导体的进口地,中国已取代德国成为俄罗斯最大的贸易伙伴。在严厉的经济制裁下,俄罗斯只能比以往更加依赖中国。俄罗斯以脱钩美元为目标、寻求取代欧洲的新市场的动向符合中国保障廉价稳定的能源来源和促进人民币国际化的期望。
(编译:杨恒瑜)
文献来源:
日本国际问题研究所
链接:
https://www.jiia.or.jp/research-report/europe-fy2022-0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