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朝关系：战略伙伴关系还是机会主义联盟？

                           

文献来源：

原标题 Russia-DPRK Relations: Strategic Partnership or Opportunistic Alliance?

网站名称 38north

文献链接：https://www.38north.org/2024/10/russia-dprk-relations-strategic-partnership-or-opp

丹尼尔·德佩特里斯在10月25日发文称俄朝关系正处于多年来甚至几十年来的最高水平。朝鲜向俄罗斯部署军队、朝鲜向俄罗斯军队运送武器、莫斯科在国际论坛上支持平壤的立场以及俄罗斯和朝鲜官员之间的定期会晤都证明了这种状况。然而，国际关系是一头变化无常的野兽，历史证明，今天结盟的国家明天可能会发现彼此的利益不一致。只要乌克兰战争持续，弗拉基米尔·普京和金正恩就不太可能遇到这个问题。但是，当战争真的结束，而且它最终会结束，现在约束莫斯科和平壤的共同点可能会让位于分歧。我们编译了该文，本文观点仅供参考，不代表山东大学俄罗斯与中亚研究中心立场。

欧洲近80年来最致命的武装冲突使俄朝关系进入超速状态，俄罗斯对外部援助的需求推动了两国军事合作的深入发展。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Vladimir Putin）和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领导人金正恩（Kim Jong Un）建立了私人关系，这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对美国外交政策的共同仇恨，以及双方都认为（无论对错）霸道的美国拼命寻求维持在欧洲和东亚的霸权。

两个问题自然产生了。第一，俄朝关系有多深？第二，它现在是否可以被归类为美国与韩国和日本相同的联盟？答案并非相互排斥，仅仅因为莫斯科和平壤的合作比过去更加亲密无间，但这并不一定意味着双方都期望因此建立一个全面的联盟，或者它们对这样的安排感兴趣。两国目前吹嘘的，如果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一种由自身利益推动的权宜结合，一种对抗华盛顿加强自身联盟体系的愿望，莫斯科和平壤坚定地认为，美国正试图将欧洲的北大西洋公约组织（NATO）与美国在东亚的双边联盟联系起来。在乌克兰战争中，日本和韩国（在更有限的范围内）都是美国组织的对俄制裁机制的成员，日本与基辅于6月签署了一项为期10年的安全协议，并附带了45亿美元的非军事援助，这只会在俄罗斯和朝鲜官员心中强化上述认知。

朝鲜军队前往乌克兰

美国专家越来越多地将俄朝关系描述为旨在颠覆所谓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的更广泛威权主义轴心的关键节点。朝鲜向俄罗斯部署军队的消息加强了这种论调。10月17日，乌克兰总统弗拉基米尔·泽伦斯基（Volodymyr Zelensky）声称，大约有1万名朝鲜军队被动员起来，代表俄罗斯参加乌克兰战争。乌克兰军事情报局局长基里洛·布达诺夫中将估计，朝鲜人员将在11月1日之前做好参战准备。韩国国家情报院（National Intelligence Service）在自己的评估中更进一步，声称3000名朝鲜士兵已经在俄罗斯境内接受作战训练。

至于这些部队将如何使用，仍然是个谜。正如美国国防部长劳埃德·奥斯汀（Lloyd Austin）所暗示的那样，普京可能会在前线部署朝鲜突击部队，特别是在顿涅茨克，俄罗斯在乌克兰城镇查西夫亚尔（Chasiv Yar）和波克罗夫斯克（Pokvrosk）附近的持续攻势已经造成了俄方大量伤亡。还有人猜测，乌克兰军队在8月份的一次突然进攻后，仍守在库尔斯克省的一部分地区，因此俄方可能让朝鲜部队驻扎在俄罗斯的库尔斯克省（Kursk），这样以便腾出俄罗斯人员在前线执行任务。

然而，对于华盛顿和首尔来说，俄罗斯选择如何部署朝鲜援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莫斯科和平壤现在正准备站在同一阵营作战。甚至在朝鲜军队调动的消息出现之前，美国副国务卿库尔特·坎贝尔（Kurt Campbell）就强调，金正恩政权对俄罗斯的物质支持“正在欧洲制造进一步的不稳定”。拜登政府花了一年多的时间辩称，这两个专制大国之间的联系不仅对欧洲的稳定构成威胁，而且对东亚的稳定也构成威胁。这与华盛顿、柏林和东京逐渐形成的共识相一致，即欧洲和亚洲的安全是密不可分的。

韩国总统尹锡悦更加强调俄朝军事关系的风险，称这是不可接受的，是非法的，因为联合国安理会的多项决议禁止这种活动，无论两国在6月签署了什么条约。10月21日，韩国外交部召见俄罗斯驻韩大使，要求朝鲜立即撤军；一天后，尹锡悦政府威胁说，如果莫斯科和平壤继续进行军事合作，将向乌克兰提供直接军事援助，尹锡悦本周亲自重申了这一反制对策。然而，对于韩国来说，这样的行动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因为韩国法律禁止向处于战争状态的国家出口致命武器。

俄朝关系迈上新台阶

朝鲜军队在乌克兰作战将是前所未有的局面。虽然平壤过去曾参与过第三方冲突（例如，朝鲜飞行员在20世纪60年代曾援助过北越），但金氏政权从未下令如此多的朝鲜地面人员参加一场客观上对朝鲜自身安全只有次要重要性的战争。俄罗斯是否在乌克兰取得胜利与金氏政权的执政时长或金正恩自己的统治无关。因此，我们必须问这样一个问题：既然知道了这一点，平壤为什么还要把自己投入4200英里以外的消耗战？

最直接的解释是，金正恩完全投入到加强他与普京领导下的俄罗斯的战略关系中，并相信如果朝鲜军队被派往顿涅茨克，为了保持莫斯科与平壤的紧密关系，朝鲜不可避免的伤亡成本是值得的。尽管有些人会认为这过于简单化，但这种观点还是有一定道理的。毕竟，至少从2022年9月朝鲜向俄罗斯军队运送军火的首次报告公开以来，朝鲜就已经卷入了乌克兰战争，尽管是以间接的方式。根据全球安全非营利组织C4ADS的数据，在2023年8月至2024年1月期间，超过7.4万吨的朝鲜弹药被运往俄罗斯在远东的港口。8月，韩国军方官员表示，据估计，平壤通过罗先港向俄罗斯运送了1.3万个集装箱，比3月份预计的7000个集装箱大幅增加。据报道，朝鲜军工厂正在夜以继日地生产基本弹药和炮弹，这是俄罗斯军队在面对乌克兰的强大抵抗时保持攻势所需要的。莫斯科偶尔也会使用朝鲜的短程弹道导弹攻击乌克兰目标，尽管其有效性令人怀疑。

在乌克兰之外，朝鲜和俄罗斯也提升了双边关系。俄罗斯和朝鲜的高级官员举行定期会面。2023年7月，由时任俄罗斯国防部长绍伊古（Sergei Shoigu）率领的俄罗斯军事代表团飞抵朝鲜首都；两个月后，金正恩访问了俄罗斯远东地区，这是他四年多来首次出访。他与普京一起参观了东方航天发射场，并参观了阿穆尔河畔共青城的一家飞机制造厂。普京2024年6月的朝鲜之行在成果方面更具实质性，最终签署了全面战略伙伴关系协议，承诺双方在军事领域进行更深入的合作，并在任何一方受到外国势力攻击时相互提供安全援助。

当然，金正恩政权不会免费做这些事情。金正恩与任何国家领导人一样，期待着协议能给自己的政权带来好处。换句话说，如果俄罗斯想要维持目前的关系或将其提升到新的高度，就需要补偿平壤。对朝鲜人来说，幸运的是，俄罗斯政府正在履行承诺。

在政治方面，俄罗斯对朝鲜的支持在联合国安全理事会上得到了最明显的体现。平壤已经习惯了因各种罪行被大国排斥，从发展核武器和导弹计划到持续的侵犯人权行为。在很大程度上，由于俄罗斯的外交支持，联合国安理会在朝鲜问题上陷入了瘫痪，有关平壤核武器计划的会议长期以来一直因其毫无成果而受到指责。俄罗斯（在中国的支持下）一再阻止安全理事会通过对朝鲜的新制裁，并继续呼吁出于人道主义目的放松制裁。今年3月，莫斯科利用其否决权，扼杀了联合国专家小组对朝鲜落实（或逃避）制裁的监督。考虑到俄罗斯自己违反制裁的行为，包括进口朝鲜武器和出口超过安理会规定水平的精炼石油，这一行动也是自私的。随着该小组的瓦解，美国、韩国和日本被迫在联合国系统之外建立另一个多边监督机制，这增加了监督和执行制裁的难度。

正在形成的敌对联盟？

考虑到今天俄朝关系的现状，美国著名外交政策专家越来越多地使用“同盟”这个词来对俄朝关系进行定义。尽管如此，也有人大胆地将这一安排称为“近似冷战时期的全面军事联盟”，声称全面战略伙伴关系协议所包含的义务将在长期存在。

数千名朝鲜步兵即将被部署到俄罗斯，这会在未来几天和几周内放大这些争论。

然而，“同盟”是一个含义颇多的词。例如，它暗示俄罗斯和朝鲜有着相同的，或者至少是相似的价值观和利益，有义务在安全危机中为彼此而战，至少在未来几十年里维持目前的关系。实际上，这种战略伙伴关系建立在更薄弱的基础上，其动机是共同的对手——美国，并受到绝望、便利和缺乏其他选择的综合推动。俄罗斯和朝鲜正在加强两国之间的联系，并非出于对彼此的好感，而是因为双方都认为这种关系符合各自的利益。当前的地缘政治形势也起到了推动作用。普京认为金正恩在当下很有用，而金正恩可能把普京视为与华盛顿、首尔、东京和北京共舞的一个重要筹码。

朝鲜直接参与乌克兰战争也不例外。俄罗斯的外交政策机制及其国防工业基础现在似乎完全为乌克兰战争服务。俄罗斯外交和国防政策的其他所有优先事项都服从于赢得战争的目标，或者至少是在莫斯科认为可以接受的条件下结束战争。俄罗斯愿意为了胜利而承受这样的代价，表明这场战争对俄罗斯政治精英来说是多么重要。代价是巨大的。在经济和政治上，这场战争烧毁了俄罗斯与西方的桥梁，在可预见的未来，直到2022年，西方都是俄罗斯最大的原油买家。地缘政治上，莫斯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依赖中国，尽管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宣称俄中伙伴关系没有限制，但北京正在寻求利用其相对于莫斯科的优势地位，以较低的成本完成双边项目，例如西伯利亚力量2号管道。

尽管最近在顿涅茨克取得了领土上的进展，但俄罗斯的军事损失却是天文数字。尽管战时预测的准确性总是值得质疑，但美国官员给出的临时数据显示，自冲突开始以来，俄罗斯伤亡人数已超过60万。据报道，对俄罗斯人来说，今年9月是战争中最血腥的一个月，莫斯科每天损失约1200人。这些伤亡发生之际，普京担心在莫斯科和圣彼得堡等地引发骚乱，他正在采取除了全面动员之外的一切措施。尽管1.2万名朝鲜士兵不会对缓解俄罗斯兵力短缺问题起太大作用，但他们的部署将给克里姆林宫一些额外的时间来重新评估其选择。普京需要尽可能多的人，不管他们来自哪里，甚至不管他们在战场上有多有效。

从表面上看，平壤似乎吃亏了。毕竟，大部分牺牲都是朝鲜做出的。如果报道是属实，金正恩政权正在做出一个深思熟虑的决定，可能在一场结果不会影响朝鲜安全局势的战争中牺牲数千名本国公民。然而，这对金氏政权来说也不是完全的损失；事实上，如果朝鲜真的处于完全不利状态，金正恩就不会考虑进行部署，更不用说授权了。

首先，任何被派往乌克兰作战的朝鲜军队都将获得朝鲜人民军（KPA）目前所缺乏的战场经验。这一点不应被低估：朝鲜人民军上一次进行大规模常规冲突是1950-1953年的朝鲜战争。70年来，金正恩政权将其年度国内生产总值的很大一部分用于军事和大规模杀伤性武器项目，但在发动成功军事行动所需的关键防御平台（战斗机和轰炸机、防空系统和后勤基础设施等）上仍然严重缺乏资金和装备。事实上，金正恩政权在核武器和导弹项目上如此大手笔的一个主要原因是朝鲜人民军的常规能力在质量上不如其对手。在乌克兰协助俄罗斯人可以为朝鲜人民军提供现代战争所需的系统、战术和程序的专业知识。

其次，同样重要的是，金正恩政权希望俄罗斯站在自己这边。莫斯科的支持对平壤来说是一场地缘政治政变，让朝鲜在与美国和中国打交道时拥有更大的灵活性和行动自由。朝鲜对自己可以依靠莫斯科的支持感到放心，现在甚至比平时更不担心额外的经济制裁。更具体地说，平壤可能正在获得它长期以来梦寐以求的技术以发展其军事卫星计划，这是金正恩国防现代化计划的核心组成部分。随着与俄罗斯关系的加强，金正恩减少了对中国（一个与朝鲜关系历经起伏国家）的依赖。

结束语

毫无疑问，俄罗斯与朝鲜的关系处于几年来、甚至几十年来的最高水平。朝鲜向俄罗斯派出军队，朝鲜向俄罗斯军队运送武器，莫斯科支持平壤在国际论坛上的立场，以及俄罗斯和朝鲜官员之间的定期会晤，都是这种状况的证明。然而，国际关系是一只善变的野兽，历史已经证明，今天结盟的国家，明天可能就会发现自己不结盟了。只要乌克兰战争持续下去，弗拉基米尔•普京（Vladimir Putin）和金正恩（Kim Jong Un）就不太可能遇到这个问题。但当战争结束时（它最终会结束），现在连接莫斯科和平壤之间的共同利益可能会随着战争结束让位于分歧。

（编译：纪智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