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与中亚：是从未如此靠近还是正渐行渐远？

俄罗斯完全有机会让中亚国家自愿地向它靠拢，然而现在它在中亚的软实力正在逐渐消退。

就在一年前，俄罗斯在中亚地区的地位还非常稳固，然而随着俄罗斯对乌克兰发起特别军事行动，这一切都改变了。克里姆林宫向乌克兰城市发射的每一枚导弹，都在摧毁俄罗斯在世界各地的影响力，尤其摧毁其在后苏联地区的影响力。现在，任何偏离俄罗斯路线的声明或姿态看起来都像是中亚国家在试图切断与俄罗斯的联系，而且这引起了有关俄罗斯即将结束在中亚地区影响力的讨论。

然而，正式数据却描绘了一幅俄罗斯与中亚地区双边关系蓬勃发展的图景:俄罗斯与中亚地区的贸易额正在快速增长，大量的移民正双向流动，高层会议的数量也创下了纪录。

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中亚正在远离俄罗斯，还是越来越近?

中亚国家都不支持俄罗斯对乌克兰发起的特别军事行动，所有国家都遵守西方对俄罗斯的制裁。例如除哈萨克斯坦外中亚地区的银行都不接受俄罗斯的MIR支付卡，中亚国家都不承认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卢甘斯克人民共和国以及俄罗斯声称已吞并的其他乌克兰领土是俄罗斯的一部分。中亚国家与俄罗斯的一体化项目也保持距离。2022年10月吉尔吉斯斯坦取消了原定于集体安全条约组织在其领土上举行的军事演习，12月乌兹别克斯坦总统沙夫卡特·米尔济约耶夫推迟了对比什凯克的访问，这样做是为了避免在比什凯克会见俄罗斯总统普京。现在中亚国家越来越重视非俄罗斯项目，例如2021年成立的突厥国家组织。

对中亚来说，遵守制裁并不是支持西方或反对俄罗斯，而是为了使国家经济免于崩溃和孤立。多向量外交政策是这些国家经济繁荣的必要条件，而俄罗斯并没有表现出愿意补偿该地区因与西方断绝关系而遭受的损失的迹象。实际上，这也是克里姆林宫本身并不要求中亚领导人公开表示声援的原因。

俄罗斯会不时提醒中亚国家对它的依赖，但并不要求这些国家坚定不移地表达忠诚，俄罗斯无论如何都不想失去剩下的为数不多的盟友，与乌克兰的战争以及与西方的决裂，使俄罗斯不得不更加重视与中亚国家的联系。俄罗斯与中亚五个国家的贸易额都实现了快速增长:2022年前10个月与哈萨克斯坦的贸易额增长了10%，前9个月与乌兹别克斯坦的贸易额增长了40%，前8个月与塔吉克斯坦的贸易额增长了22%以上，前6个月与吉尔吉斯斯坦的贸易额增长了40%，仅2022年第一季度与土库曼斯坦的贸易额就增长了45%。在2022年第二季度，前往俄罗斯工作的中亚人比过去六年来的任何时候都多，来自俄罗斯的汇款也相应增加。这一增长在很大程度上与制裁造成的新贸易模式有关，也与战争爆发和动员开始后大批俄罗斯人逃往中亚有关。

与此同时俄罗斯现在也非常关注中亚地区，2022年普京访问了中亚五国，在这一年他总共与中亚领导人举行了50多次会议。自战争开始以来，许多俄罗斯高级官员和商人也访问了中亚地区。俄罗斯这样做不只是想表明孤立俄罗斯的企图失败了，它与中亚国家还有许多实际问题需要讨论，中亚能提供的也不仅仅是在联合国投票期间的稳定支持。比如尽管塔吉克斯坦矢口否认，但它被指控向俄罗斯提供了伊朗无人机，而且这些无人机已被用于乌克兰。有报道称，俄罗斯私人军事公司瓦格纳正在从土库曼斯坦监狱招募囚犯，将其送往乌克兰。从吉尔吉斯斯坦到俄罗斯的望远镜瞄准器的交付量增加了7倍，而从欧盟到哈萨克斯坦的家用电器进口量也在增长，据报道这些电器的零部件很有可能被俄罗斯用于了军事目的。

俄罗斯也越来越深的卷入到了中亚国家的内政当中。俄罗斯最终宣布塔吉克斯坦的反对派伊斯兰复兴党为恐怖组织——此前塔吉克领导人一直要求它这样做。应吉尔吉斯斯坦和塔吉克斯坦的要求，俄罗斯开始拘留和驱逐两国活动家和前政治家，就算持有俄罗斯护照的人也失去了安全保证。

从这些情况来看，很明显俄罗斯的影响将继续渗透到中亚地区生活的许多方面，而且短期内没有改变的迹象。

俄罗斯发现现在已经很难推进其在中亚的一体化项目，与乌克兰的战争使这些项目失去了吸引力。乌兹别克斯坦现在不可能加入欧亚经济联盟，而要想说服塔吉克斯坦加入，俄罗斯必须作出重大让步。集体安全条约组织的声誉也已经支离破碎，俄罗斯在乌克兰的军事失败打破了俄罗斯军队强大的神话，这让依赖俄罗斯安全保护伞的国家感到震惊。这并不是说集体安全条约组织很快就会解体，但它肯定没有扩张的潜力。

俄罗斯在中亚的软实力正在我们眼前消退。民意调查显示，大多数中亚人(吉尔吉斯斯坦70%，哈萨克斯坦55%，乌兹别克斯坦30%)将目前的经济问题归咎于俄罗斯入侵乌克兰。比什凯克和阿拉木图已经发生了几次反战抗议;娱乐场所拒绝接待俄罗斯明星;俄语的受欢迎程度正在下降。中亚媒体因试图客观报道乌克兰战争而在俄罗斯被封锁，非殖民化问题再次出现在公众讨论中。

俄罗斯在中亚的影响力主要依靠两国政治精英之间的信任关系。所有这些政权的领导人都是在苏联时代长大的老年人，他们已经认识了几十年，彼此之间用俄语交流，任何新上任者都必须去莫斯科接受审查和批准。目前，这些政权不愿冒险与俄罗斯闹翻，越来越多的公众要求与俄罗斯保持距离，它们对此的回应非常克制。但中亚地区的精英阶层正在随着社会的变化而逐渐发生变化，社会仍然非常年轻，该地区一半的居民年龄在30岁以下。他们不记得苏联时代，他们不太会说俄语，他们也不认为俄罗斯是值得效仿的榜样。

中亚远离俄罗斯是一个自然而然的过程。中亚国家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自给自足，这些国家的公众也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要求发挥自己的领导作用。俄罗斯没有承认中亚国家的主体地位，也没有努力提高自己对这些国家的吸引力，却要求这些前苏联加盟共和国承认俄罗斯继承下来的历史主导地位。

俄罗斯完全有机会让中亚国家向它靠拢，而它并没有这么做。如果俄罗斯不改变其外交政策，那么俄罗斯在中亚地区的影响力将逐渐消失。

（编译：张琳、杨雨婷）

文献来源：

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

文章链接：

https://carnegieendowment.org/politika/88698